题记:年,在广州刚猛的“南拓”旋风里,南沙设区,独立于番禺。年底,番禺的大岗、东涌、榄核三地再被南沙收编。至此,一增一减,南沙与番禺清楚交割。是否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?不知,得交由时间去叙述。但曾经三面围广州城的大番禺,现如今的面积已是历史最小。它今天的陆地主体部分,就是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》中提及的“大箍围”,俗称“大谷围”,但今人鲜少如此称它。它的北面有“小谷围”——今广州大学城所在地。大谷围可不一般:明清之际,以它为核心的下番禺(也称“禺南”),民丰物阜,科教兴盛,甚至不输包括广州城在内的“上番禺”。今日,它已从“睡城”中苏醒,触摸春天的新蕊。
壹番禺之根
大谷围(本文所述包括沙湾)是番禺的根。这基于一个简单事实:不管是古代县衙在广州城中的番禺县,还是今日偏居城南一隅的番禺区,大谷围都从未掉出“番禺”所辖的范围,成为它名下最忠实的支持者和最可靠的大后方。
大谷围地貌示意图年,广州立市,番禺县的面积开始萎缩进程。至年,其县治由广州市区南迁至新造(曾为茭塘巡检司驻地)。年,又再次南移至市桥(曾为沙湾巡检司驻地)。番禺从此远离了广州城,但成全了大谷围——它不但成为番禺的核心地带,而且那个自战国时期即出现的“番禺”之名,也最终取代了长期的统称“禺南”(甚至在年,当地乡绅曾有建立“禺南县”的建议),成为这里正式的政区名称。
这是历史的顺理成章。
那么,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儿?
从地图上看,大谷围的四周被沙湾水道、狮子洋水道、沥滘水道(后航道)、三山水道围限(水道如桶箍,故称“大箍围”),至今仍是一座岛屿的模样。大石、钟村、南村、化龙、石楼、石碁、市桥、沙湾、沙头、新造等镇街分布其间。
开采后出露的莲花山红色砂岩从地质上看,作为番禺的根基,这里坚硬如磐石。地表之下,存在多处古老的基岩,又以古生代变质岩及侏罗系砂岩、页岩为主,后者以莲花山古采石场的红层为代表,也是番禺许多老建筑基础的用料,比如南村镇罗边村解阜里的红石门楼。在唐宋以前,它们中海拔较高的部分以岛屿的形式出露于浅海之上,其中就包括市桥台地——范围包括大石、钟村、化龙的大部分,还有石碁、石楼、沙湾的一部分,有大乌岗(在大夫山森林公园内,番禺制高点)高耸其上。后来,海水向南沙后退,西江和北江干流在通过顺德与市桥丘陵间缺口后,沿丘陵向四面扩延,所挟带的泥沙沿岛屿沉积下来,再加上人工筑围,遂形成了大谷围。
化龙柏堂村,以红色砂岩筑成的小巷门框在自然与人工的相互合作下,大谷围形成以低丘岗地为主,环绕台地的平原为辅的地貌,高低起伏不定。丘陵除大乌岗(海拔.6米)外,海拔较高的还有青萝嶂(海拔.2米,位于沙湾)、浮莲岗(海拔.6米,位于石楼)、大岗岭(海拔米,位于南村)、烟管岗(位于化龙,海拔米)、莲花山(海拔米,位于石楼)、七星岗(海拔83米,位于南村)、飘峰山(钟村)等。包括蓼涌、塘步涌、官堂涌、员岗上下涌、陈边涌等在内的一众河涌从这些岗地流向岗周广阔的平原地带,加上周边密布的珠江河网的襄助,为后来这里发展为鱼米之乡奠定了自然基础。
其中的蓼涌,连接着南村镇南村、罗边、板桥、市头等古老的村落,流域内古迹众多,包括余荫山房以及南村南圃邬公祠、市头蒋氏大宗祠、南村邬氏大宗祠等有名的广府宗祠,并孕育了南村北帝诞、板桥波罗诞、市头龙船景、市头龙狮等民俗,诞生了天然和尚、黎遂球、高剑父、高奇峰等影响广东和中国的杰出文化人物,文脉可谓深远。
蓼涌流域村落示意图在风雨的长期侵蚀下,这些丘岗大多平圆,坡地平缓,加上多数有泉水分布,适宜人居,所以很早就有了人类的活动。大乌岗和飘峰山就曾出土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——这些刮削器、尖状器和砍砸器属于距今约2万—9万年的古人类所有。当时,先民们以独木舟往来,在这里采集可食用的植物,捕捉水中的鱼类、贝类以及陆上的小动物。此后一直至唐宋前的岁月,这里是空旷和静寂的。其间最大的人类制造的声响,或许来自莲花山采石场——那里的凿石叮当声终日不断,工匠们不断将切割下来的的红色砂岩装船,经珠江水路运抵南越国都附近的象岗山,以建造南越国第二代王赵眜的陵墓。还有就是山岗高地上传来的断续的哭丧声——这里已发现了多座东汉墓葬(围外的小谷围、官洲也发现了许多同期墓葬),包括崩沙岗墓地、大石墓地(位于飘峰北坡)、沙头墓地(位于龟岗)、屏山墓地、员岗村墓地等。从出土的文物看,墓主非富即贵。
但奇怪的是,大谷围上却鲜见同时期的人类聚落遗址。这么多的颇具规模的东汉砖室墓葬突然出现在此,实在令人费解。人们判断,这或许与史载的番禺城在汉代时一度南迁(汉灭南越后,番禺城被焚毁,南海郡治南迁,至年才回迁)有关。有人认为南迁的城址在今市桥北部,但此说法至今没有获得足够的证据支持。
不管如何,这里高出水面的岗丘、清泉遍布的环境以及合宜的气候,将给这里的未来点燃了千年不息的人间烟火。
贰人烟渐稠
秦汉之际,大谷围或许就已有了人居,而那些东汉墓葬,则被一些人认为是当年南越被灭后,番禺城向南迁移的遗存。但因缺乏史料和考古发现的支撑,即使是今天最乐观的看法,这里出现的人类聚落,最早也只能溯源到东晋。当时战功赫赫的原晋国大将军陈玄德于年到达番禺桂林乡宁仁里(即今白水坑),后迁坑头,这是大谷围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聚居地。随后有员岗村于唐末(据传)开村。
建于莘汀村头的屈氏大宗祠经济活动也在此时出现了。新造发现的曾边窑遗址,考古工作者认为其由民间人士建于晚唐,这是目前广州地区考古发现年代最早的瓷窑遗址。窑址的面积不少于平方米。距此窑不到米的地方,还有一处面积更大的北宋时期的窑址——沙边窑,至少建窑3座。由此推断,当时应有不少窑工及其家属居于附近。这进一步织密了人口的分布网。
宋元时期,这里形成了更多的有规模的聚落,最初多为多姓村,但有些慢慢变成单姓的聚族而居的村落,如莘汀为屈氏聚居地,板桥村为黎氏聚居地,凌边村为凌氏聚居地,诜敦村为孔氏聚居地。按各家族谱的记载,落籍于此地者又以南宋时最多,多是为躲避战火而向南逃难的中原人,其中又有很多与有南雄珠玑巷有关系。人们选择的定居点,多在浅丘岗地与洼地交界的附近或者是高于江面和洼地的陆地上,且以有岗地、近水的地方为优选。这些地方的村落也特别密集,如南村一带有蓼涌和大岗岭、二镇岗、象山等岗地,又有蓼涌,所以村落众多。这一点与珠三角南海、东莞等地并无多大差别。如此择地而居,主要是有水路的交通之利,也方便取水生产,同时能避开潮汐和洪水的影响。
背山面水大岭村以下摘选一些特色村落胪列如下:位于石楼的大岭村,它背依菩山,前临玉带河,据说此村开村于北宋宣和元年(年);化龙的潭山村建于花山侧,据载开村于北宋熙宁年间(-年);石楼的茭塘村在莲花山北,临珠江,据说也是宋代建村;大龙街道的傍江东村宋末成村,初建时因近海而称“傍海”;依傍于以青萝嶂为中心的低丘台地的边缘的沙湾(今沙湾古镇),史载何氏于年来此定居;东环街道的榄塘村建于丹山河旁,南宋隆兴年间(3-4年)开村;南村镇的南村村,村南有山。据说村落始建于北宋,南宋咸淳七年(年)邬氏族人迁居于此而渐成大族;化龙沙亭村依马腰岗畔伴水而建,开村于南宋……
可以确定的是,至明代中叶(本文以1-年为明代中叶),已有大量的民众被编入户籍。那个时候,因抗倭、边防等原因,有军队驻扎此地,一些军人就地落籍。比如明洪武八年(),广州左卫将军陈德在此驻军,下辖九屯(包括新桥、沙涌、明经、官涌、石碁、官桥、榄山、田步头、石头冈),一些军人与当地人通婚而留下。他们成为明代番禺的一个新移民群体。化龙明经村的右里、眉山村,石碁的塱边村即是军籍人所建。
至此,大谷围的台地上村落星罗棋布,屋舍俨然,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,可供居住的地方已渐少。人们安居乐业,在河海中捕捞,于近河岸围田种稻,逐海而辟沙田,利用浅丘岗地遍植果树,在珠江水道旁设窑场,以合适的水岸建设码头以利商业,最大限度地利用地利之便以讨生计,终年不息。年复一年,珠江河道两岸出现了许多围田,如“新造”,便是源于人们于珠江河滩筑堤造地而得,并在明朝景泰五年(年)成墟市;在台地南缘,如石基的低涌村南,则有沙田不断开拓。沙湾的南面,沙田的拓殖更加明显。
亚运大道北开发早于南边的平原在这样的山河巨变里,人们也积累起了一定的财富。一些取得功名的传统文人开始见诸于史册中,比如沙湾何氏的何起龙(宋淳祐十年进士)、何子海(明洪武四年进士)与王氏的王元甲(宋咸淳七年进士),诜敦的孔克慧(元延佑进士)等。而这些文人所在的家族,多有经商的背景,广府文化中“亦商亦儒”的传统,也开始在这里落地生根。
随着沙田开发的加速、文化的积累,以及宗族势力的逐渐形成,大谷围已从经济、文化等方面做好了准备,挑战已经发展起来的禺东、禺北。
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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